村庄座落在山脚下,村里的农田分布在村的东边和南边。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把去田里劳作叫“下湖”。小时候跟着大人“下湖”,傍晚回家的路上,总会看见悬在西边山顶上的红红的落日、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我家东临那两棵高高的大椿树。这时心里就会悠然升出一种亲切、温暖、幸福的感觉,还有无限的遐想。这景像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深深地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也许是这个缘故, 我一直比较留意落日黄昏的景致。
等到上学了,课本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诗句,老师解读说是表达了没落阶级的颓废、悲观心理,想起儿时满是美好的记忆,心里实在不愿认同。后来读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诗句中描绘的边陲大漠落日时分远阔雄浑的景象与鄱阳湖苍茫暮色中水天相接、霞鹭齐飞的绝美画面,撼人心魄、令人陶醉。好想亲临其境,心向往之。
参军离开家乡后,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在西安城头看到的晚霞。那时我在西安上军校,深秋时节的一个周末,我爬上西安市宽大的古城墙, 用大半天的时间,以急行军的速度,围绕古城墙几乎走了一圈,大概下午五点多钟的样子,正准备下城墙回学校的时候,浓阴了一天的西方天空突然变的亮了,太阳透过云层射出了万道霞光,随后挣脱云层的遮障涌了出来,把整个西方天际映的通红。落日渲染下,西安城中的楼宇和高大树木一刹时都沐浴在橙红色的余辉中。这情景正似李白《忆秦娥》中“西风残照, 汉家陵阙”表达的意象,苍凉而博大浑厚,驻足沉浸其中良久,感慨系之!
刻意等待看落霞的时候,往往不能如愿,而有时不经意间会蓦然遇到绝美景色。在湖南部队工作时, 一次从师部驻地到设在衡山境内的一处靶场检查工作(用部队的术语讲叫下基层),乘车途中经过湘东的一条河流——洣水时已近傍晚,当时正值汛期,河水浩浩荡荡,几与两岸持平,斜阳透过山峦照在水面上,而山影倒映在水中,霞光与山影组成一幅奇妙的画卷,“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我想白居易当年写这首《暮江吟》绝句时,一定遇到了和眼前我们所看到的一样的景色。
“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如果你有心观察,冬日的落阳比其他季节显得更大、更红。家住城南,上班在北城,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沂河。冬日里下班乘车走过跨河大桥的时候,西方的天幕上便悬着一轮硕大的红日,斜阳映射下的河面也有一轮朦胧的红日,天穹、水中笼罩在一片温柔而又浓烈的红色里。每当这时,我便把车窗摇下来,感受这落日时分的瑰丽景色。这一刻,常常会联想到儿时傍晚从田野里归家的情景。
疫情封控期间,足不能出小区,受邻居邀约,登上楼顶露台,看其养的花木盆景,忽然发现这喧嚣的城市中竟有这么一方静谧之地。那段时间,我便经常登上楼顶,看每天的夕阳。越过连绵的楼群,仰望西方的天宇,仿佛远离尘俗,一切浮躁都被洗净,世界格外安祥。夕阳落下时,无论晴日还是阴天,总有浮云相接,发出的光芒就变得温柔,光芒展开又隐去,云层的色彩也随之梦幻般不停变化,沧海桑田,湖光山色,气象万千,每一帧都是精美的画卷。我为这晚霞着迷,为这夕阳沉醉。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为这夕阳沉醉、倾倒呢?"夸父追日”我想他追的一定是黄昏时的落日,"挥戈挽日”挽的也必是即将沉下的夕阳。“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唐僖宗时期官至御史中丞的高蟾,在晚唐王朝藩镇割据,战乱不已,摇摇欲坠的局势下,寄托情怀并为之痴迷的仍是这落日、晚霞。伟人毛泽东《忆秦娥-娄山关》词为大家所熟知,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宏大气象横亘千古,无人能及。多年以后,他回忆说: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是在战争中积累多年的景物观察。当红军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伟人被推上了全军统帅的岗位,他以非凡的智慧和魄力,挽狂澜于即倒,在带领红军与围追堵截之敌反复鏖战中,在跨越千山万水的长征路上,这夕阳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也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必胜的信念!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云卷云舒,都是大自然赋予这宇宙、这人世间的大美风景。诗人余秀华在《人间》中写到:要一个黄昏,满是风,和正在落下的夕阳。如果麦子刚好成熟了,炊烟恰恰升起,那只鸽子贴着水面飞过,栖身于一棵芦苇,而芦苇正好准备了一首曲子,如此,足够我爱这破碎泥泞的人间。另一个诗人海子说,唯黄昏华美而无上。
人生如逆旅,谁都是行人。当你历尽沧桑,繁华落尽,倦了累了,给自己一段置身大自然的时间吧,看一看黄昏时段的风景,她会以温柔的胸襟给你最深情的抚慰;当你万丈雄心,宏图大展且顺风顺水时,也暂时停下脚步,仰望天空,看一眼这夕阳和晚霞,他会使你清醒、感悟一一这世间除了利禄功名,还有平静、从容和曼妙的人生风景!
作者简介:侯峰,毕业于空军十六航校,曾任空军航空兵某师飞行管制员,师政治部干事,广州军区空军政治部干事,部办公室秘书。转业地方后历任乡镇党委书记,县政府副,市直部门负责人。作品见于《党建研究》《齐鲁晚报》《临沂日报》《沂蒙晚报》《沂蒙散文》等报刊(山东省临沂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13605395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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