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期,中国已经有了报纸,当时一般叫邸报(据说西汉就有了,据说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作“邸”)。到了崇祯时期,出现了京报,是民间的报纸,于是《京报》名字定了下来。
到了清代,《京报》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老百姓也很认可。对于朝廷而言,有什么重大决策,能够很快传播出去;对于老百姓而言,大家能获取到许多消息,而且来自官方。所以,一举两得。
不过,当时只有《京报》,并没有其他报纸。
安徽某地有三个失意的秀才,是亲兄弟,分别是张不二,张不三,张不四,三人同一年考中秀才,后来又几次参加考试,都没有考中功名,举人都没考上。三人都觉得自己很有才华,只是运气不好,所以考不上举人,无法施展抱负,因为闷闷不乐。
这一天,张不二去街上玩耍,看到几个人在拿着《京报》看。一个看完了,另一个抢着看。两人说着说着,居然干起来了,打得头破血流,就为了一份报纸。
张不二很不解,就去问别人,为何因为一份报纸,打成这样。
旁边的人告诉他:“这位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吧,《京报》发行很少,传到我们这里,也没多少份。大家伙儿又都想早点看到报纸上的东西,所以才会争。两人抢一份报纸都是正常的事,我还看过有人连夜守着,就等一份报纸呢!”
张不二不相信,四处打听,问别人哪里能弄到《京报》,结果跑了一天,他也没有弄到。直到傍晚时,有一人才告诉他,只要等半个月,就能弄到上一批《京报》,不过还得付一些数目不小的钱。
张不二大怒,心想:“老子名字叫不二,人也不二,你们这样戏耍我,是不是觉得我很二?半个月才能看到上次的报纸,还要给你一大笔钱,我是疯了吗?”说着要揍那个人,那个人一看,抱头鼠窜。
不过,这一次经历,给了张不二一个启发:既然《京报》如此难搞,如果我能搞到《京报》,再拿来卖,不就能赚钱发财了吗?
想到这里,他马上就去打探情况,结果他发现,《京报》发行、数量、分发等都由官府以及报纸掌班严格把控,一般人不太好插手。张不二换了个思路:既然《京报》不允许插手,那干脆我自己创办一种报纸,模仿《京报》,不就可以了吗?
想到这里,张不二把想法跟二弟、三弟说了。张不三、张不四也在发愁,如果考不上功名,怎么赚钱养家。一听大哥这么说,顿时拍手叫好。
三人说干就干,马上联系印刷机构,招纳伙计,然后创办了《江湖报》。这个名字,是张不四取的,取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江湖,是相对于庙堂(也就是京城)而言。
一切都好了,最关键的问题来了,报纸内容是什么呢?
三人商量一下后,决定内容由三人负责,每人写一部分内容,一共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内容长短不一,最后排版时再具体看。
这三个部分,其一是解读京城的事儿,或是皇帝的命令,或是某位王公大臣的事情,又或者京城里的新鲜事儿。其二是别处地方的大事,尤其是奇闻异事,或者吸引人注意的事情。其三是本地的事儿,大事小事都行。
一开始,三人认认真真经营,发现这些报纸销量不好。几个人四处去调查,访问别人,发现别人对他们的评价很一致:排版很好看,字体很美观,但是内容没意思,太正儿八经了,什么王爷娶了小妾,迎亲队伍百十人,某地有人死了,女儿大哭,要葬父,这些毫无意思,不够刺激。
三人知道后,为了调动大家买报纸看的积极性,于是开始肆意发挥。文章越写越离谱,果然,销量上去了,三个人因此赚了许多钱。
这一天,三兄弟看着报纸脱销,十分高兴,于是像往常一样,要好好享受一下。他们叫附近最高档的“楼”厨子,弄了十八个好菜,送到家中,又买了临街胡一天家上好的美酒,最后去青楼里叫了十来个美丽少女,开始大摆宴席,纵情吃喝玩乐。
过了一个多时辰,三人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地,趴在几个女人身上睡着了。
睡梦中,三人看到家里来了六个小吏,一个个穿着青色衣服,戴着奇怪的帽子,上面有牛头,有马面,有判官,有鬼怪等。六个人来了后,也不说话,拿出铁链子,锁着三人的脑袋,拉着就走。
三人挣扎,但是没有力气;三人大喊大叫,但是也没人理他们。
就这样,三人被拉着走了。大约走了五里路,三人来到一座高大的城池面前,上面隐约写着“幽冥界鬼门关”。
很快,三人被拉到了阎王殿里。阎王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前面有书案,书案上摆着厚厚的几摞案卷。
小吏到了后,在台阶下跪拜。阎王看到他们后,动也不动,也没放下案卷,瞥眼看了看三人,说:“带去拔舌狱中,让他们尝尝乱嚼舌头的滋味。”
三人一听要拔舌头,顿时怕了,大声说:“阎王大人,请问我们犯了什么罪?为何要去拔舌地狱?我们什么时候乱嚼舌头了?”
阎王一听,似乎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案卷,说:“就知道你们不服,好,一个个来说。”
阎王招了招手,两个小吏懂了,拉着张不二上前,张不二走上前三步,看到阎王不怒自威的面孔,不由自主跪下了。
阎王说:“你要创办《江湖报》,这很好,上能传陛下旨意,下能让百姓增闻,倒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本王原本也考虑,让你好好写一阵子,再给你们福报,增寿增福增银子,可是你倒好,才写了一个月就变了心思,实在可恨!”
张不二不服气,问:“小人怎么就变了心思?”
阎王道:“起初,你写京城之事,不颠倒黑白,不歪曲事实,虽然没有多少人买报,但口碑不错,名声极好,许多印刷社都要与你们合作,还有不少正直青年,要加入你们。可是,你们看到报纸卖不出去,便开始迎合底层百姓,昧了良心。京城李员外,多好的人啊,救了一个十六岁少女,给她吃穿,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还让她读书。可你们怎么说他?说他是看中了少女的姿色,说他是拿着做好事的名头,霸占少女。李员外看了报纸后,气得差点是过去,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救人。你说,有没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情,你写了多少?王侍郎为人正直,气量大,你们抓着他这一点,说他不作为,说他不配做官,你知道他为了推行新策,掉了多少头发吗?李御史仗势欺人,强占村民土地,怎么不见你来说?”
张不二一听,老脸一红,不再说话。这些事,确实是他做的。
阎王又让张不三上前,张不三有些哆嗦,跪着爬到了前面。
阎王大概是气急了,让旁边的崔判官说。崔判官看了看案卷,翻了又翻,冲着张不三说:“你们三兄弟中,你负责地方之事。河南大旱,安徽大旱,你有说吗?广东大水,广西大水,已经危及到数十万人的生死存亡,你有说过吗?你说了什么事呢?县尉打百姓,是不是?那天你亲眼看到了,李县尉骑马,要办急事,那个商人偏偏不肯躲避,结果被马碰倒在地,李县尉亲自下面,扶起了商人,商人却要讹诈银子。你怎么写的这件事呢?题目是《县尉逞凶伤人,当街撞倒病人》,害得李县尉丢了官,赔了钱,是也不是?你不也是欺负李县尉正直,不会找你报复吗?邻县恶霸强行夺走别人百年大树,你怎么不写?你又怕被报复了是不是?两家争地,张三给了你钱,你就帮他说话,刻意贬低李四,对不对?”
听到这里,张不三已经冷汗遍体,头低到小腹处了。
崔判官继续说:“你还派人拿着报纸到街上给别人读,还刻意引诱别人打赏铜钱、银子是不是?你知道,越是骂一些人,大家伙儿就越爱听,也愿意给你打赏,所以你就不顾事实,刻意挑拨情绪,甚至无中生有,制造矛盾,误导别人,是不是?亏你也是读书人,昧着良心赚钱,良心不会痛吗?孔夫子说,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你以为你做这些事,就没人知道了吗?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难道都忘了?就算人间的法律治不了你,天庭、冥府的法律也能治得了你!”
张不三大骇,吓得跪了下来,不断磕头,如小鸡啄米。
阎王又看了看张不四,张不四不敢抬头。
“张不四,你写了什么文章,还要本王说吗?”阎王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自带一股威严。
张不四一听,吓得跪下,砰砰砰地磕头,说:“不劳大王说,小人自己说。小人为了钱财,也是昧着良心写文章。小人所写,皆是本地之事。本县王七郎和李寡妇起了争执,二人互相谦让,并没有争执。小人为了报纸卖得好,就去编排李寡妇,说她晚上寂寞,所以才忍不住找王七郎说话,小人还说他们关系不正当,早已经勾搭在了一起,气得李寡妇天天哭啊闹,差点要上吊。小人只看报纸卖得好,可没管她的死活。”
“不要停,你继续说。”崔判官在一边看着。
“隔壁的李老爷,逼死了妻子,为了减轻罪名,给我们塞了许多钱。我就写了他妻子许多坏话,说她偷汉子,说她跟家里的仆人眉来眼去,李老爷是发现了她的姘头,才一时忍不住打死了她。其实不是这样,是李夫人劝诫李老爷不要坑蒙拐骗,被他给打死了。我们欺骗了李夫人的家人,欺骗了老百姓,也欺骗了官老爷。我们这么做,帮李老爷减轻了罪名,他最后只是出了一些安葬费,没有坐大狱。事后,他又给了我们许多钱,算是封口费。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是我们瞎了眼,不该昧了良心,请大王宽恕。”
“做了这许多事,害得许多人有苦难言,甚至抑郁而死,你还有脸说宽恕?”崔判官接过来说。
阎王又说道:“瞧瞧刘举人,人家从不昧着良心说话写文章,不了解的事情,从不轻易说,更不会写出来。即便是那些让他写状子的人,他也一定要搞清楚,然后再帮人家写出来,而不会为了钱,迎合别人而写。刘举人将来会考中进士,做到三品大员,而你们,如果再不改正,早晚拔了你们的舌头。”
阎王又叫了人,说:“来呀,取照心神鉴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心还是不是红色的了?”
旁边的鬼卒立马去拿了一面镜子,然后照了照三人的心脏,三人看到,镜子里面,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全部黑了,只剩下一点点红色,红色部分写着小小的“孝顺”二字。
照完镜子后,三人发现,心口处心脏部位,真的成了黑色,只剩下一点点红,和镜子里看到的情形一样。
“看到了吗?你们的心都黑了啊,为了钱财,黑了良心,实在不可取。今后加以改正,这黑心还能变红,若是不肯改正,一意孤行,良心全黑的时候,就是取你们小命的时候!”说完后,阎王继续看案卷了。
崔判官看了看阎王,冲着三人大喝一声:“还不快滚回去重新改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下拔舌地狱吗?”
三人一听,猛然惊醒,看看周围,发现杯盘狼藉,青楼女子已经走了,他们睡在地上,原来刚才做了一个梦!
不过,三人知道,那个梦很逼真,纷纷脱了衣服,看着胸口。果然,胸口处还有自己良心的颜色,和梦里看到的一样。
三人冷汗连连,从此用心改正,公正写文章,做报纸,再也不敢为了销量而乱写,良心果然慢慢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