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萧,外面时不时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虽然在城市中生活惯了的人对这种风刮过电线之类的细小物体所发出的尖锐的声音也已经习惯了,但我此时还是不免地感到灵魂的震撼。我和夫人坐在赵克基的病床前,望着这个当年曾经拿过石油大学2000级秋季运动会冠军的铮铮汉子现在也逃不了生命的拳头,他的灵魂正在被阎王派来的索命鬼苦苦着。我看着他面部痛苦的表情不禁心伤,他还能挨多久,不久了,医生说最多只能挨过今夜!
我的夫人不停地安慰着泣不成声的赵克基的夫人。我望着这两个曾经花容月貌如今已经脸黄皮皱白发苍苍的女人,忍不住流下了两行冷泪。一时的朋友不难交,一生的朋友是难得的。我们四人是在石油大学认识的,做了一辈子的朋友。如今赵克基要离我们先去了。人老了,把死也看淡了,反正死是迟早的事情,我今年也八十二了,最多活到九十也就那么几年了。所以我此时与其说是为了朋友赵克基的死而悲伤,不如说是为他的这种永远的离去而悲伤,因为他的离去带走了我的一份友情,一份珍惜了一生品味了一生的友情!
保威突然叫了起来:“爷爷醒了。”我朝赵克基的床前凑过去,我昏花的双眼里隐隐约约地看到赵克基真的睁开了双眼,而且那么的明亮,我没有什么高兴,反而更加凄凉。我知道这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现象,我知道我的这个忠实的朋友已经挥起了他灵魂的手在向这个人世告别。我挪了挪步子,颤巍巍地握着赵克基的手,我感觉到他的手想指某个东西,我顺着望去,发现了他床头的一个小盒子,不过上面有把锁。保威又叫了起来:“爷爷说话了。”说话?我怎么听不到?我才想起我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要死的人微弱的说话声我当然听不清。我低下头果然看见了赵克基的干瘪的嘴在费劲地一张一合,他的小孙子保威正把耳朵贴在爷爷的脸上听着。保威抬起头说:“夜魂爷爷,我爷爷说把这个小盒子给你。”他说完又低下头去看爷爷,突然大哭了起来:“爷爷,爷爷!”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赵克基已经走了……
回到家中,我拿着那个小盒子,抚摸着,这是赵克基留给我的遗物,我捧着它,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人老了很喜欢怀念往事,但已经很难感动了,也许是红尘把心灵麻痹了的缘故吧。但此时我不由得感动。赵克基是沈阳人,我是1999年考进石油大学的,他是2000年考进石油大学的,而我的夫人介子是他的同班同学。他的夫人是他工作之后同事给他介绍的,叫米尔。当时赵克基、我,还有我的夫人在学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如果不是bbs和白菜聊天室为我的交流与沟通提供了便利的渠道,那么我们即使是熟人,也不会成为好朋友。记得我和介子建立恋爱关系的时候,赵克基还蒙在鼓里,后来他才知道的,自从他知道后,我看得出他有意地疏远介子,这其实是我希望的,老实说我是那种喜欢吃醋的男人,我不希望我的女朋友和别的男性打得火热,即使他是我的好朋友。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唉,年轻人理解不了年老人的心态,当我现在年老了却发现自己年轻时的一些心态也很难理解了。
夫人从身后抱住了我问:“又想什么啦?”我转身搂住了她,这个跟了我一辈子的女人,这个曾经在年轻时跟我说“我不会让你后悔的”的女人,我此时才发现她对我的爱是多么的深刻,也发现我对她的爱是多么的深刻,这种深刻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理解,已经不是在通常的生命中所能体会的。
我拿来一把榔头,决定把小盒子打开,看看朋友的遗物。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我才把小锁小心翼翼地撬掉,此时夫人也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因为赵克基是我们的共同的朋友。
盒子里有一个本子,两封信。我戴上老花镜,先打开本子费力地看起来。
2003年10月10日晴
今天对我而言是个极其矛盾的日子,我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我昨天写了一份情书准备给介子向她求爱,不过我准备等到介子明天过生日的时候再给她,但今天介子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帮她递给夜魂,我问她是什么,她说:“你自己看吧”。我看完她的信才明白夜魂和介子已经在偷偷地恋爱,不过现在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点矛盾,介子要和夜魂绝交。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夜魂和介子的关系,否则的话,我怎么会打算去追朋友的女友?嗯,幸亏我把情书还没有给介子。但现在介子要和夜魂绝交,不正是我向她求爱的好机会吗?不,不行,那样夜魂会伤心的。恋人之间闹矛盾只是一时的事情,他们会和好的。所以我的情书还是永远不要递出了。但绝交书能递给夜魂吗?不能,那样说不定夜魂因为自尊受到伤害,而一时意气真的放弃介子的。所以这封绝交书,我也替夜魂和介子保管着吧。我相信,只要夜魂一如既往地对待介子,他们一定会和好的,我祝福他们的爱情会如日月般永恒。
我因为年老,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我看见赵克基的日记里的最后一句祝福的话,热泪盈眶。我放下日记拿起盒子里的一封信,擦了擦眼睛,看了起来。
夜魂:
你昨夜说:“如果你再和男性网友随便见面,我就会和你分手。”那好吧,我决定和你分手,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禁锢在你一个人的世界里,交朋友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以后各走各的路,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
介子
2003年10月10日
这时我发现夫人哭了起来,我帮她擦了擦眼泪说:“别哭了,我爱你。”
我接着拿起了盒子里的另一封信。
介子:
10月11日是你的生日,首先祝你快乐。
我们已经认识快三年了,我想你应该很了解我了,我一直有三个字想对你说,所以我选择这个特殊的日子向你说:“我爱你!万万年。”
……
真爱你的赵克基
写于2003年10月9日
我没有看完赵克基的信就合上了眼睛,紧紧地抱着介子。